Saturday, May 23, 2009

当代艺术与投资-大师-皮娜•鲍什、以及和我们有关
皮娜•鲍什、以及和我们有关

吴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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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9.28 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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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9.28 14:55



皮娜•鲍什现在应该是67岁了,按中国人的说法是“人老珠黄”的那种,但从杂志、画册或网上看到她的照片,依然是德国美女的那种坚硬的美丽,面庞线条如被雕刻刀划过,目光温柔但炯炯,这种相貌大概也一如她的大部分作品中的场景特征:一个美丽少女在一群女孩的簇拥中成为祭品,然后奉献给另一群赤裸强悍的男人(《春之祭》);一个盲女梦游般在堆满桌椅的咖啡馆摸索前行,两个男人在暗处窥视、等待着(《穆勒咖啡馆》);一个全副武装带着滑雪工具的男人在鲜花堆成的小山丘上作滑雪状(《窗户清洗工》)……

要用文字来描述或解释皮娜•鲍什的作品肯定是徒劳的,它只会使庞博精深的内容流于单一粗浅,让丰富生动的舞台呈现变得枯涩乏味,但我们远离舞台现场,又不得不使用语言传递一些必要的信息让更多的人接近皮娜•鲍什那个充满魅力、让人回味无穷的舞台世界。在翻阅有关皮娜•鲍什作品画册的时候,我的目光常常停滞在皮娜•鲍什的单人照片上,她特有的美丽固然是一个重要原因,还有她特有的神态:安详、平和,即便是烟不离手的形象,你也很难和苦大仇深地进行一个伟大的创作之类联想在一起。我就在想,就是这么一个人是如何把她对人、对所处的这个世界的悲伤和荒诞感深藏于作品中的?

在皮娜•鲍什70年代中期开始让人震惊并关注的作品中,主题方向是:美丽总是柔弱的,她在暴力和强权下永远无助,人世和生活也始终充满被迫和荒诞。皮娜•鲍什的一句简单的表白因此时常被热爱她的人引用:“我跳舞因为我悲伤”。一些评论家从皮娜•鲍什出生于残酷惨烈的二战期间、成长于二战后废墟荒芜的德国的童年和少年经历中寻找她的创作根源,但一个艺术天才如何把天才的能量释放出来,首先得找到一个通道,皮娜•鲍什找到了“皮娜•鲍什式的舞台方式”,这就是后来被评论家定为的“舞蹈剧场”(Dance Theater)。

“舞蹈剧场”的确是皮娜•鲍什在现代舞上的创举,在舞蹈这么一个始终离不开只靠身体动作来表现的规则中,多年来我们耳熟能详的是美丽而高难度的身体变幻,否则无法称为“舞蹈”。之后,当然是“现代舞”了,比如现代舞的开山人邓肯,后来的继承者玛沙•格雷尔姆,六七十年代站在现代舞高峰的莫斯•肯宁汉等。但相比皮娜•鲍什来说,他们对舞蹈的创造性功绩说到头也只是停留在“自由解放身体”这个层面上,皮娜•鲍什对以往的舞蹈几乎可以说是“破坏”了。她居然经常让演员不去做展示身体美和技巧的跳舞,而让他们像平常人一样在舞台上走来走去,甚至做出化妆、送咖啡、说话这些日常生活中的行为,她的舞台也不像我们习惯中看到的舞蹈演出那么一如既往的干净、清洁,或者诗一般的身体伴随着诗一般的音乐在梦幻的灯光中变幻,皮娜•鲍什的舞台是令我们陌生的,有时候铺满鲜花(《康乃馨》),有时候搁着桌子椅子、还有浴缸(《玛祖卡FOGO》),有时候干脆布置成一个完全生活场景中的咖啡馆(《穆勒咖啡馆》)。她的演员不仅跳舞(同样也有令人匪夷所思的精妙动作组合),同时也像日常生活中的人那样在舞台上走路、抽烟、打闹、笑、说话,演员的衣着不是我们常见的舞蹈中的那种显示舞蹈者美丽线条的紧身衣,而是一如我们生活中常见的那些汗衫、衬衣、裙子、西装、工作服。

这种舞台和舞蹈方式注定是要让那些西装革履、端坐猩红色大幕前翘首等待高雅梦幻般的爱好舞蹈艺术的人士失望甚至愤怒,所以皮娜•鲍什开初的作品曾经被人视为“垃圾”、“舞蹈的恶魔”。当然现在人们不这么看她了,说起她的名字和她的作品,声音会变得颤抖、眼睛会变得明亮。这就是始终坚持艺术创造的力量价值,一切看似多么强大的抗拒都早晚会被改造的。当然,这种力量首先得来自艺术家本人的始终不渝。

对我们这些中国观众来说,皮娜•鲍什居住在遥远的欧洲,在德国那边,她30多年的创作和演出基本上发生在欧洲或者美国。但无论如何,她的作品或与此相关的东西也曾经多多少少、曲里拐弯地“和我们有关”,比如90年代初在北京,一群人传看她的《春之祭》、《穆勒咖啡馆》录像带,画质非常得糟糕,有些地方几乎是黑白,但一点儿都不影响我们之后的兴奋讨论。

1995年在德国路德维希伯格艺术节,这个城市距皮娜•鲍什的舞蹈团所在的乌珀塔尔城有6、7个小时的火车,文慧执意要去找皮娜•鲍什的团看看,两天后接到文慧那边打来的电话,说她找到了皮娜•鲍什的舞蹈团,还进了皮娜•鲍什的排练场看了她的排练,“我先碰到皮娜•鲍什的一个学生。”文慧电话里说,“她说,你就直接去皮娜的排练场吧,她人很好的。我就去了,进去排练场,看见皮娜•鲍什坐在椅子上看演员排练。她马上就看见我,大概一张亚洲脸很显眼,接着就站起来,迎着我走来,就和我说话……”文慧电话里声音激动,颤抖,听着费力,以为她是在说德语。

之后两年,1997年的时候,在纽约的“下一次浪潮”艺术节,终于有幸现场看到皮娜•鲍什的最新作品《窗户清洗工》演出,印象强烈的是,那个长相平常的小个子舞者突然终止舞蹈,飞奔到舞台口,大声问第一排观众:你们要咖啡还是茶?然后飞奔回去,继续舞蹈,一会儿又像之前一样,飞奔到台口,大声重复问……这个动作和问话在整个演出作品中不断重复,贯穿始终。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段落如此震撼我,只是觉得脑子被轰开了,觉得有无数的可能应该在剧场里发生。1999年,和文慧一起为“生活舞蹈”创作《生育报告》作品时,这个段落当时就刺激我端着摄像机走进舞蹈着的女演员中,打断她们的动作。然后是2002年,排练“生活舞蹈”的另外一个作品《身体报告》时,我用5分钟左右的时间把面前一堆将近30件衣服裤子全部穿在自己身上,变成一个臃肿的球状人体,蹒跚前行。在尝试这些动作的时候,那个小个子演员依然在刺激着我。我想说,我、还有“生活舞蹈”的创作从开始,始终是被皮娜•鲍什的作品刺激着,她是我们的灵感之母。

真希望被这灵感之母永远陪伴。但皮娜•鲍什的作品还始终没有出现在中国的舞台上,她都是发生在我们无法随便就能去到的遥远的欧洲和美国。

2007年,令人心动的消息传来,皮娜•鲍什要带两个作品《春之祭》和《穆勒咖啡馆》来北京演出,这是皮娜•鲍什的经典,将在距离我们最近的舞台上现场发生。在此之前,五月,哥德学院的阿克曼和崔峤以及草场地工作站筹划做了一个“皮娜•鲍什作品影像放映”,还邀请了德国的舞蹈批评者皮特•斯塔曼做介绍皮娜•鲍什作品讲座。那天草场地工作站坐满了一屋子人,那是一次从影像认识皮娜•鲍什的机会。现在,一本《皮娜•鲍什传记》即将出版,这应该是我、还有那些喜欢她的读者和皮娜•鲍什伸手相握的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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