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裔漫畫英雄在哪裡
August 09, 2009 09:17 AM | 582 觀看次數 | 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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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 1 / 6「秘密身分」選集有66位亞裔合作，多位在紐約研討會簽書，反應熱烈。中坐為Greg Pak。(范時瑜／攝影) 美國亞裔漫畫迷，比起其他族裔比例都高，從事漫畫業的人數比例也高，但是美國漫畫中幾乎看不到亞裔英雄，倒是反派特別多。因此，才有首部亞裔英雄漫畫「秘密身分：亞裔超級英雄選集」面世！

超人、蝙蝠俠、蜘蛛人、綠巨人浩克、貓女，為何全是白人？亞裔漫畫超級英雄在哪裡？


美國亞裔漫畫迷，比起其他族裔比例都高，從事漫畫業的人數比例也高，但是美國漫畫中幾乎看不到亞裔英雄，倒是反派特別多。美國漫畫中知名的亞裔角色，幾乎都是作惡多端的壞人，而其他亞裔角色，大多是配角或主角的助手。


正因如此，才有首部亞裔英雄漫畫「秘密身分：亞裔超級英雄選集」(Secret Identities：The Asian American Superhero Anthology)面世！「秘密身分」總編輯楊致和(Jeff Yang)、執行編輯Parry Shen、主筆Leith Chow和藝術編輯Jerry Ma花費兩年，共66個亞裔合作，創造26個短篇故事、52個新英雄角色。他們希望自己的小孩能在漫畫中找到能認同的面孔。


世界最大的動漫盛事「聖地牙哥國際動漫博覽會」在7月底舉行，「秘密身分」團隊也參展。在那之前，楊致和才和漫畫作家Greg Pak於7月中在紐約主辦全美首屆「亞裔漫畫研討會」(Asian American Comic-Con)。此次創舉吸引逾百名與會者討論漫畫界眾多議題，包含漫畫亞裔形象、漫畫業發展趨勢、數位化等議題。


■「秘密身分」 跨越古今


首部亞裔英雄選集「秘密身分」的故事年代從19世紀、二次大戰、當代橫跨到未來科幻世界，有些為亞裔超能力英雄，有些則為生活中的平凡英雄。


故事有奇幻元素、幽默對白，但也不時暗諷對亞裔的刻板印象，如角色故意穿「我數學很差」T恤等，但也碰觸到嚴肅議題和歷史事件，如二戰期間亞裔遭隔離等。也有描繪中藥、女性節食、亞裔乾洗店等較生活化的層面，也有外賣郎、電腦高手參一腳。最古早的，推溯到開墾美西時代，對抗惡霸工頭的鐵路工。最當代的，有歐巴馬總統找亞裔軍官當懲奸除惡的秘密武器！


有些故事反應現實經驗，其中一則偷渡客的悲歌讓人戚然：林氏兄弟受人蛇遊說，決定從中國偷渡來美。他們和眾人擠在貨輪底艙，受臨檢時差點被悶死。神奇的是，哥哥忽然穿牆而出，掉入水底。大難不死、漂到紐約的林波，無奈地發現穿越半個世界，還是在工廠打工，不料一場大火，工廠被鐵窗圍繞，他又神奇地穿牆逃出，繼續尋找生死不明的弟弟…原來這是段「穿牆人」的故事！


全書大略分成五章節，其中「戰爭與懷念」章節的故事顯露二次世界大戰對美國亞裔的影響。「9066」描寫Nisei Kid是個除暴安良的名英雄，但是珍珠港事件爆發後，同伴因為他是日裔而舉發他，讓他和其他數十萬無辜民眾一起被關入戰爭集中營。(9066是1942年下令將日裔關入集中營的總統行政命令編號。) 故事批判以族裔衡量個人並不符合正義，也提供歷史教材。


也有比較輕鬆的故事，趣味結合中藥概念。華裔少女婷怕胖、節食，奶奶送她神奇肚兜，讓她可以盡興吃。有天她吃了一筒炸雞後，就把游泳池蒸乾了，原來因為雞屬「熱」性食物。之後她碰到火災，趕緊搶了屬寒性的西瓜來吃，救人死裡逃生，而且還因打擊犯罪而瘦了一些呢。


有些故事則幽默地討論亞裔漫畫形象。「James」此篇嘲諷亞裔角色常是英雄小配角的現象：亞裔James身手矯捷、力大無窮，遇上了超能力是能發光的白人Hank，答應合作。這對搭檔紅了之後，出唱片、慈善募款，但市場調查指出亞裔英雄在東西岸還混得下去，但在中西部沒搞頭，行銷人員還把Hank冠上酷炫名號「Human Light」，而James則淪為「Twinkle」…，James忍無可忍，決定卸下面具和假名，成為警察，繼續除暴安良。這則故事透露了亞裔英雄稀少，約莫受到市場考量限制。


另一則「藍蠍子與Chung」也是類似的白人英雄「藍蠍子」和韓裔英雄「Chung」搭檔，但實則苦勞都由Chung擔，功勞給搭檔搶去。藍蠍子不僅愛開種族笑話、喝酒誤事，還要Chung把給敵人的最後一擊留給他，因為「你只是我的司機啊！」而Chung為了維持正義，才犧牲小我，成就這無賴搭檔…。此段故事中，傳媒總把韓裔當作華裔，也諷刺了現況。


■26個題材 畫風各異


書中除了26個題材、畫風各異的極短篇外，還有幾頁角色構想(Character Gallery)的彩頁。比如，亞裔女英雄「Flight」著緊身慢跑裝、戴耳機，臨雲奔馳，意氣風發。原來她本是越野跑者，因為重感冒輸了比賽，依奶奶建議去針灸，反而打通筋脈，能夠承著「氣」，如風在雲端飄移。


此本漫畫「夾敘夾議」，裡頭參雜著幾位亞裔漫畫家對漫畫界的想法。而「秘密身分」創作的動機可從漫畫「序曲：緣起」(preface)中窺見：戴眼鏡的亞裔男孩Jeff和白人同學玩英雄遊戲，同學紛紛說要扮演蝙蝠俠或蜘蛛人，Jeff說要當超人。但同學紛紛笑「你不能當超人啦！你當功夫大師『上氣』、跆拳道小子或鐵拳好了！」「要不然你當『魔幻公主凱蒂貓』！」


25年後，長大後的Jeff楊致和與漫畫教育者Keith Chow討論，兩人納悶為何沒有亞裔英雄，Chow支持他找人來畫合集的點子，他找來好友Jerry Ma…漫畫只解釋到這。之後他們招兵買馬、徵求構想和人才。主演電影「Better Luck Tomorrow」聞名的演員Perry Shen帶著構想毛遂自薦，結果加入編輯團隊。花了兩年多，此書終於在今年5月出版，可在亞馬遜網站購買。


可能有人質疑亞裔佔美國人口不過5%，按照比例亞裔角色不見得少。但亞裔漫畫愛好者的批判不在於「數量」，而在於「質量」。他們認為「漫畫故事並未反應現實生活的複雜度。」他們希望看到的是「更多有深度、豐富、自然似真的亞裔角色。」


楊致和為亞裔雜誌aMagazine創辦人、亞洲大眾文化專欄作家，也出版過數本暢銷著作。他向「華爾街日報」談到現存屈指可數的亞裔英雄角色。如「X戰警」系列裡常擔任金鋼狼配角的女英雄Jubilee是亞裔。Jubilee的特異功能是變出煙火。他認為「這其實是蠻典型的亞裔或少數族裔漫畫英雄—他們的能力和其族裔有奇怪的連結。」(Jubilee是加州出生的華裔，而中國發明煙火。) 亞裔英雄似乎總會武功、或能用光速計算數學等。眾所皆知，這種角色是當配角或群眾角色的命。「背景故事和動機不僅是三言兩語帶過的英雄人物才有可能成為偶像」，因為「人們不會想當幸運籤餅男孩(Fortune Cookie Boy)或米男(Riceman)。」


■角色多元 更加有趣


知名且受尊敬的亞裔漫畫作家暨獨立電影編導Greg Pak表示，當一個英雄被恰當地描繪時，他的身分，不管是族裔、性向、性別等，都是其次的。那是他們的基本一部分，這就是為何英雄成長故事引人入勝。英雄的背景添加角色深度和細膩性。而多元化的角色會讓整個漫畫世界更有趣。此言在研討會獲眾人點頭肯定。


Greg Pak為四分之一韓裔，作品特別關注亞裔。他是牛津的羅德歷史學者、畢業於耶魯、紐約大學，替Marvel寫作已15年，作品包括綠巨人浩克(The Incredible Hulk)系列、鋼鐵人、「戰爭機器」(War Machine)、Sci-Fi Channel電視頻道的Battlestar Galactica等。他執筆「Incredible Hercules」系列，創造了一個有血有肉的韓裔角色Amadeus Cho，在Marvel網站被票選為當年最愛角色。


G. I. Joe(除暴突擊隊)是名列美國玩具名人堂的戰爭漫畫，此系列綿延30多年，衍生出諸多玩具等周邊商品，陪著許多青、壯年漫畫迷成長。此系列主筆是亞裔傳奇人物Larry Hama。此系列角色設定頗具新意。主角是美、英、法等國士兵，最初以越戰為背景，但少以當亞裔反派。如反派領袖面目總被遮起，創造神秘感。反派帝主是科學家凱撒、拿破崙、亞歷山大等軍事領袖的DNA合併創造而生。頭號間諜不只可易容還可變化膚色。日裔忍者角色「嵐影」(Storm Shadow)則是唯一數度遊移在正、反陣營間的角色。


Larry Hama認為漫畫長期過度簡化事物，編輯擔心觀眾不會懂。也指出早期漫畫常把反派畫得獐頭鼠目、或虎背熊腰像猩猩一樣。而他在執筆時，特別避免妖魔化反派，也提供反派心理深度，而不是「門一關，搓手邪笑說『這下可以使壞了…』」的那種。因為壞人的動機也出自人性，只不過站在相反立場。反派有趣，能促發更棒的故事。


■區分族裔 易墜陷阱


亞裔漫畫愛好者，當然不是只認同亞裔角色。Larry Hama提醒討論族裔區分易落入陷阱。當亞裔致力於創造更多亞裔角色時，「若假定只有亞裔能夠寫、畫亞裔角色，就是自處於很危險的立場。(族裔劃分)就像兩面刀。」儘管現今觀眾對強迫出來的多元族裔卡司很敏感，「但如果讓角色感覺像真人一樣，就算是在奇幻世界中，仍可令人信服。」


在期待未來有更多鮮活亞裔角色出現同時，漫畫愛好者也回顧悠久的亞裔反派史。


大眾文化和漫畫學者伍家球(William Wu)簡述美國大眾文化和漫畫中亞裔形象的演變。1930年後，美國漫畫工業萌芽。在那之前，美國文學受「黃禍」 (Yellow Peril)思想影響，對亞裔抱著成見，亞裔常是勤勞刻苦的僕人、工人、農民，或是懶散、投機的奸人。1920年代的廉價小說雜誌(pulp magazine)中也有描寫中國城幫派。


這些都提供漫畫對亞裔偏頗描述的基礎。持美國文化博士的伍家球指出，漫畫既屬大眾文化，以能娛樂最多人為前提，總是在尋求能刺激觀眾反應的捷徑，因此就容易沿用刻版印象，也就一再加強成見。


■亞裔角色 形象僵化


美國漫畫早期，亞裔反派形象鮮明。尖眼睛、翹鬍子、有時戴著清官帽的「傅滿州」成為最深烙人心的經典亞裔角色。之後，連綿數十年他在漫畫、電影有層出不窮的變形或後代。此後也有戰爭漫畫，「描寫韓戰、二次世界大戰的漫畫特別多」，不意外，許多亞裔角色是共產黨。


1965年排華法案解除後，華裔移民激增。許多亞裔受高等教育，被認為為不鬧事、上進的「模範少數族裔」(model minority)。約在1950、60年代，亞裔「書卷氣、書呆子、知識分子」的形象又被樹立。


1970年代李小龍掀功夫熱高峰，忽然間好似每個亞裔都是功夫高手。功夫漫畫如雨後春筍出現。但也有主角是白人，以打敗華人證明功夫高強，如1974年出現的「鐵拳」(Iron Fist)就是如此。功夫漫畫至今仍在，但退到主流外。伍家球也指出，另一個華人角色窠臼則是留著鬍子的老賢人，說出一些讓華人莫名其妙的「中國諺語」！


至於現今電腦時代裡，亞裔常被塑造為電腦高手。而呼應經濟全球化，亞裔最新壞人形象是國際犯罪集團的幕後黑手，專事洗錢、毒品等不法交易。對漫畫不熟悉的人，想想好萊塢電影，如「不可能的任務3」、「黑暗騎士」(Dark Knight) ，白人主角會千里迢迢跑到上海或香港，大多是為了抓那兒的惡勢力首腦。


伍家球說，他其實比較能接受這種反派，「畢竟人愛財、勢、或女色是人性共通之惡」，動機能為人接受。而非像早期「壞人純粹就是本性壞」。


伍家球自他20幾歲開始蒐藏漫畫，至今有上千本。他是暱稱的「雙鎗俠」一族─一本收藏兩份。大多人是一本來看，一本珍藏，但他是若題材和亞裔有關，就多收藏一份。譬如當蝙蝠俠大戰亞裔壞蛋時，他就會買兩本。這些收藏他捐給紐約大學Fales特殊圖書館，將在2010年展出。


伍家球以往常寫信到漫畫公司對亞裔呈現提出建議批評，但不是石沉大海，就大多收到千篇一律「這不是刻意決定，只是壞人碰巧是亞裔」的回答。他總答「那『碰巧是亞裔的英雄』在哪呢？」


但有一回他例外地得到誠實的回答。1973年Marvel出了「Shang-Chi：Master Kung Fu」(功夫大師─上氣) 系列。上氣在中國出生，是傅滿州的兒子，發現父親邪惡面目後，決定反叛。而上氣的母親是白人。1974年伍家球寫信質疑此設定，作家Douglas Moench問上層，並坦白地回答：因為上層不想要一個純亞裔的英雄主角。


■亞裔參與 減輕偏見


到了1980、90年代，漫畫業同感故事應該要更成熟、貼近現實，而推動「多元化」，菲裔漫畫家Greg Larocque表示那時他畫「閃電俠」(The Flash)，努力確保閃電俠的韓裔女朋友Linda Park被寫實地描繪，而非只是刻板印象。由是可見，雖然決定權在上層，但人們可以期待有越多亞裔參與，呈現偏見的機率、程度會越小。


楊致和認為在1990年代後，反派形象有所改變。「正邪、黑白不再是一線分」，因為漫畫也多少反應現實的經濟、權力生態。如「後九一一時代」，恐怖分子可能就在你身邊。漫畫中，正邪壁壘不清，也漸漸成為主流。


伍家球也認為現今漫畫更多元紛呈，對亞裔有較多面向的呈現。即使主角仍大多為白人男性，但大眾已對刻板印象較小心。此外，他也指出日系漫畫(manga)、日系動畫(anime)的風行，也替美國漫畫匯入新元素。根據「發行周報」，每月新出品的漫畫，約一半是日系漫畫，比例很高。


漫畫界另一個有趣的問題是─到底為何亞裔漫畫迷特別多？這引發許多饒富趣味的論述。Keith Chow認為漫畫英雄提供當代神話。但是希臘小孩無法想像自己長大變神力士，但是像蜘蛛人本來只是個平凡少年，被輻射性蜘蛛咬了，才有特殊能力。而「X戰警」(X-Men)裡的眾多人物，即使有超炫能力，仍是不容於社會的邊緣人。「這也是為何漫畫一直是害羞、不善與人打交道小孩的避風港。」英雄漫畫中的常見模式─格格不入的邊緣人遇到同伴，發現了自己的秘密能力或命運，變得與眾不同─這和部份亞裔生活經驗相似。


「秘密身分」網站也解釋漫畫英雄基礎和亞裔文化經驗的雷同：如果我們告訴你一個黑髮、戴眼鏡、安靜、不出風頭的男生的故事？他是移民，嘗試融入這個和出生地迥異的世界。他有不能揭露的神秘面，要是他迷戀的女孩和大家都能知道他的真面目和能力就好了…。對許多亞裔，這個經驗不陌生，然而這也是一個叫做克拉克肯特的記者─別名超人─的故事。


美國亞裔作家工作坊(Asian American Writers' Workshop) 會長Ken Chen也有同感，他指出許多學者認為蜘蛛人會出乎意料地大受歡迎，和他並非出現時就是強壯的中年男子有關。他只是個脆弱、煩惱的年輕人。而且他帶著面具、全身上下都被罩住，「每個人都可想像自己是面具下的那張臉」、「蜘蛛人可以是亞裔！」這些說法或多或少解釋了亞裔對漫畫的心理認同。


■奇幻漫畫 反應現實


言至此，誰說漫畫膚淺、幼稚？漫畫奇幻的世界中間接反應真實社會的複雜。看似膚淺的表面下，有複雜的深層涵義。